Wednesday, May 5, 2021

梁文福@《我的父母,我的同学》

 我不常转发文章,甚至他人tag我的贴文,也不随意通关让它挂在脸书。今早读到我欣赏的作家兼音乐人梁文福的这篇文字,觉得特别有意思,尤其是在这个双亲节氛围浓郁的五月。字里行间有许多值得品味的地方,即是亲情,又似特别需要呵护的同窗之情。读着读着,启发我些什么,也提醒我些什么。汩汩暖意,让今日晨光格外美丽。


梁文福 - 知音

今天是5月5日,也是我亲爱的父母结婚58周年纪念日。

"爸爸说我出世在六十年代⋯⋯",我父母结婚一年多后,我出世了。

过去几天因为得奖的关系,有人问我,有没有特别要感谢的人?吾家不等特别的日子才言谢,每个人天天感恩。

这是2013年5月发表的文章,今天重读,对人生岁月的感恩,又更深了。

《我的父母,我的同学》

我的父母是我的同学,我的妻子也是的。

我的父母作为我的同学,资格够“老”了――从我出世后,他们就学着如何当孩子的父母,而我同时也学着怎样当父母的儿子。身为“同学”,他们总是很积极地要我做好各种“预习”――才三岁,就教会我认读七十多个方块字,所以后来我对华文这科充满信心。昨天,他们又拿着一篇文章与我共读,要我了解喝“决明茶”的好处;我明白,他们要我这个还过着“后青春期”生活的“新中年”好好预习“老”这一门功课。

我的妻子是我念大学时中文系里的同学;结婚时,我写了一篇题为《自然同窗》的文章。婚后二十年来,我们家天天都开“同学会”――“这位同学,该起床了!”“这位同学,你把词典放在哪里了?”到现在,两个同学,还是常常在临睡前躺在床上,从《甄环传》谈到《红楼梦》。

天底下有个男人,我妻子不时说,他长得比我好看;我不但不介意,听着还微笑起来――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。这世上有个女人,我经常当着我妻子面前,亲吻她的脸颊;妻不但不吃醋,看着还微笑起来――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。

这样的“同学会”,有了岁月的参与,愈显珍贵。公元2000年时我写了一篇文章,结尾是这样的:

千禧年前的除夕夜,下了一场雨。我们送爸妈回家,下车时抱了一抱,把彼此身心的热带回家。只要有这一份亲和热,一千年、一万年和十分钟、二十分钟的车程,不都是一样吗?

有些部分,当年的文章没写出来:我们上了车后,并未马上开车,而是目送爸妈走上楼的背影――他们是牵着手慢慢走的。上周和妻一起约爸妈喝下午茶,送他们回家时,我们还是一样:坐在车上,目送父母牵着手、慢慢走。父母的身板不像过去般挺直了,步伐更慢了――或许现在的牵手,多了黄昏共步、相互扶持的意义;那画面,让我觉得比起自己给大学里的学生讲课时引述的诗经名句: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,别有一种人间散文的情味。

今年我们为父母庆祝金婚纪念。两个人牵手走过半个世纪,是如何一种情分?我这样想:那是一份温柔的同学情谊。牵手的双方,都得学习如何好好地牵对方的手,如何被对方牵好;其中必有互补和平衡之道,这是一门“共修”的学科。

我的父母是我的同学,我的妻子也是的――我们时常一起学习:何谓姻缘?如果说我们在父母身上预习未来的种种,他们何尝不也在我们身上温习过去的点滴?同学相处久了,就会相互影响。近来,妻常对我说:“你这话太像你父亲对你母亲说话的语气了。”我则常对妻说:“你这样的提醒方式,真让我感觉是我妈在提醒我爸了。”

父母爱子女,那是因为他们在子女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另一半的结合。我的父母对我和弟妹的爱都是一样的,可是我和弟妹性格并不一样,三个人爱父母的方式也都不同。我觉得这样很好:互补互证,方为圆满。一面看着父母牵手,一面长大的孩子,会比较温柔地对待人世,以及自己的人生;这样的滋味,因为太珍惜,所以我反而不愿轻易形容了。

吾友庆康曾经唱过一首歌:《我的朋友,我的同学,我最爱的一切》;我略改歌名,换了意思,感情没变:谨以此文,献给“我的父母,我的同学”。

( 2013年5月4日发表于"联合早报”。) 

# 两个人牵手走过半个世纪,那是一份温柔的同学情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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